五天之內,空軍發生兩起飛安事件,折損兩架戰機,這給了台灣的政客、網友、媒體一個嗜血的機會,他們豪不留情的對空軍大加撻伐、奚落,身為飛行員的家屬,我很心痛。

我的先生吳大哥曾經是F-104的飛行員,那個年代的飛行員,多半都曾經和死亡擦身而過,訂婚不久,有一回吳大哥說好落地後來接我下班,我左等右等,沒見著他,當時晚上八點半了,距離他和我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多小時,只好打電話到基地,接電話的軍官,把電話轉來轉去,最後轉到一位高階軍官手中,他告訴我,吳大哥臨時落外場,今天暫時不飛回新竹,要我別等他了。

其實當天吳大哥飛的F-100,因為起落架放不下來,用機腹落地,就在跑道盡頭,吳大哥停了下來,當時機身已著火,救護車消防車一路追著他,落地後,吳大哥趕緊解開座艙蓋爬出機艙。

後來人被送到813醫院體檢,不過這事兒,吳大哥始終沒跟我提起,直到第二年的四月,同樣的起落架放不下來,同樣的用機腹落地,但是那位同袍范若明在跑道頭盡頭前仍然煞不住飛機,戰機翻到機場外的魚塭,飛行員殉職。

因為范若明事件,一位眷屬慶幸吳大哥命大,告訴我之前發生的事,我才知道這事兒,只記得一個人哭了很久。

范若明殉職時,他的妻子正懷著第二個女兒。

早年的F-100和F-104真的很老舊,當年的飛行員能活著退休,是菩薩保祐,很感恩。

如今,幻象、F-16、IDF性能當然比當年的F-100和F-104強的多,但是飛行員的壓力和任務,並未減輕,一名戰鬥機飛行員在養成教育過程中,得承受一般人無法承受的體能與心理上的負荷,在部隊裡,他們永遠是24小時待命,清晨三點,擔任警戒的飛行員已全副飛行裝備,到跑道頭警戒室待命,清晨三點,正是你我睡的最沉時候,但是為了維護台灣領空安全,他們已經全副武裝幹活兒了。

越是特殊的節日,這些站在空軍第一線的飛行員,任務越是繁忙,記憶中,大年除夕,吳大哥不曾在家圍爐,我生女兒的時候,吳大哥因為第二天清晨四點有一批任務,為了讓他有充分的好眠,玩笑告訴他,別擔心我,或許明天清晨任務返航落地,咱倆孩子還不會落地,事實上,當時陣痛已經很緊湊了,掛上電話,獨自在待產室奮鬥,為了不打擾醫護人員和其他產婦,我用棉被蓋住頭,拼命的使勁兒,再利用陣痛與陣痛之間,大口的喘氣,老天保祐,女兒在凌晨十二點五十分平安出生。

說這些,不是要告訴您,我有多勇敢,而是想讓您知道的是,身為飛行員的眷屬,我們得自己打點一切。

這世間事,啥都能重來,唯有生命無法重來,電腦壞了可以送修,車子在公路上拋錨,打電話叫拖吊車,便能搞定,但是戰機不同,一旦飛機故障,飛行員必需在最短的時間裡排除一切障礙,做出人機均安的處置,當障礙無法排除,不得不棄機時,請大家一定一定要相信,他們當下的決定是最正確的決定,戰鬥機飛行員是不允許遲疑、也無法猶豫的,他們面對生死只有0與1之間的抉擇。

王同義的追思會上,四架幻象以追蹤隊形低空飛過新竹基地追思會場,我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男人正駕御那拉高的四號機,每當發生飛安事件,身為飛行員的家屬,我有說不出的痛,那種痛很深很沉,誰都無法了解。

最近這兩起飛安事件,政客、網友、媒體不留情的對飛行員大加撻伐,身為飛行員的家屬,您無法看到我心靈深處的悲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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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ougarHsiu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